一念哭去找夏至,路过的丫鬟婆子、门口的小厮,谁都说没看见他。好好的人就突然凭空消失寂静的夜里,她回到敬园等,夜都凉了。
次日是谭大公子的头七,府中生人都避到了城外的留仙观和龙泉寺,要过了末七才回来。府上只留一个看门的小厮守门,来给做法超度亡魂的道士和尚开门。
府里天还没亮就开始有人下人在往外搬行李,一念在晨曦中看见两个小厮拖着一口麻袋从后院小门下出去。袋子显露人型,里面的人不老实,又叫恶狠狠的敲上几闷棍便就不动了。殷红的血慢慢渗透,晕染开大片的濡湿。
“还不老实,待会子有你好受的!!”
她认出了袋子里身影,却不敢出声,捂着嘴躲在墙后发抖,咬住手掌才没哭出声来。
天亮后用过早饭,谭家主子加着奴仆六十于口浩浩荡荡的就往龙泉寺去了。一念再问起夏至时便就没有人遮遮掩掩了,大家都说他手脚不干净,趁着府里大丧偷了东西去卖。最后叫二奶奶拿了个正着,发卖了。
龙泉寺很大,因为谭家历年来的不断捐银修缮扩建,单一个大雄宝殿便比得其他寺庙大上几倍。后院里专门修了两排连成一片的禅房,专供谭家的香客夜宿。
但并不像谭家那高耸厚重的马头墙,憋得人透不过气来。寺后有郁郁葱葱山岭,山前不过半里地就是繁华的街市。
山脚的村民依山沿路搭棚修房建了一条街,每逢初一十五的庙会便分外的热闹,往来都是慕名来龙泉寺烧香的香客。
谭家的轿子一落在寺前,寺里便开始清客谢绝了进香,香客都挤山门前看他家那浩浩荡荡的队伍。
到了傍晚时分,茶肆里有人议论谭家少夫人丢了。怕是丧夫受不住打击,寻了短见,府上的下人都散开了满山的去找。
不到天黑,寺里又贴出了谭家的悬赏告示,好些人边瞧热闹边帮忙找。
没人知道,一念趁着没人的空挡摸到若绝的禅室外。她在怀里揣了把匕首,拆了木窗,又完好无损的安上。
至于来干什么,她想大概是像她娘拿住九原那花和尚的把柄,叫他再也不敢上她们家来撒野。
但龙泉寺的这个和尚,她还没找到他的把柄。只在他的屋子里翻出了半匣子的金银财宝,还有满墙的经书。
他是个贪财的和尚,她只得这样笃定。并猜他大抵和她早亡的夫君当真有些交情,又受了老太太的恩,对她这个谭少夫人总不该太黑心黑肝黑肠子。
所以她安心躲在房中,等到天黑后,屋外响起了脚步声,那身影走进来时满怀悲情的扑过去,揪住他的僧袍。
“师父,救救我!!”
“阿弥陀佛,少夫人怎么在这,外面二爷和三爷四处在找您。”
若绝面色微惊,声音却有些冷,但却顺势掩上了门。
那姑娘在他面前跪下,泪眼涟涟,举起手中的半块同心玉痛哭流涕。
是她与谭宜定下娃娃亲的同心玉,另外一块他带进了坟里,剩下一块她要用来赎一个下人。
“师.....师父,夏至被发卖了。你可不可以帮我救他,我什么都没有,就只有这块玉佩。我不知道够不够赎他,师父!”
“阿弥陀佛,少夫人冷静些。站好,慢慢说。”
若绝扶住她的胳膊叫她站好。可她不站,死跪在地下。哭得梨花带雨,身子发颤,上气不接下气。
三伏的天里,一人在屋子里闷了一日,满头大汗,神智似也有些不清。抓着他,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。满眼泪水可怜巴巴的,说话的声音都哑了。
但多少也有几分故意的意思,明知此事不可为,故意嚎的那么大声叫他无奈妥协。要是叫外面的人察觉了,看见他一个和尚和谭家的孀妇拉扯在一起,便足够叫他们二人名誉扫地了。
若绝无奈,只叫一念不要再嚎,“好,贫僧答应你,你先起来。”
她哭声果然止住了,眼睛瞬间就清亮了起来,扯着袖子可怜巴巴的擦眼泪,好像忘了起来。
若绝突然喊道:“苏一念......”
他抵着身后的门,悄无声息落了栓。一念听见喊声倏的抬头,落尽他幽深的眸子里,眼睁睁看着修长的手指伸过来。温热的指腹,轻轻柔柔的落在她的眼尾上。
他似乎太熟悉她哭泣落泪的模样,这样的动作不自觉成了习惯。或许是,与她相处,他总会忘记了自己是个和尚。
一念却被这样的唐突吓了一跳,像是小猫一样乖巧抽了好几下,止住哭声。生气的蹙起眉头,本能的后退躲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