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停下,”容蓁掀开帘幔,“芯红,你可听见什么声音没有?”
芯红立马往一个方向走了两步,回来贴近肩舆,低声道,“娘娘,是……南疆世子萧誉和二皇子在前面水榭。”
“打起来了?”容蓁淡声道,“萧誉在承乐殿的事,二皇子难道没听说不成,怎么越长大越糊涂了,白给人当沙包。”
“不是啊娘娘,”芯红摇头,“是那个萧誉单方面被二皇子教训。”
容蓁愕然一瞬,示意仪仗都放低,不要出动静,芯红打了把伞罩着她,一主一仆站在暗处看向御花园的水榭。
只见萧誉和他那小侍从被二皇子身边的宫人内侍们抓着就要打,二皇子在水榭里搂着那条小蛇笑得阴测测,嘴上还喊着加赏,打中脸十片金叶子,留痕二十片金叶子……
容蓁嫌恶地冷嗤道,“常养着条蛇竟也养出这等阴毒性格,着实狠辣,随了他父皇。”
芯红担忧不已地皱眉,“萧世子不像惹事的人,多半又被他讹上了,娘娘,二皇子不会真把萧世子打出什么事吧。”
“他在承乐殿是如何,你又不是不知道,习武之人哪有揍两下便出事。惹他的人莫要出什么事情就应烧高香了。”
容蓁沉吟一想,便觉出古怪,“想在楚燕当质子还过得舒坦本就是难事,未必不是他刻意忍让,折腾这一次,闹大也好,陛下顾及颜面也会警告下去,省得以后还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继续害他。”
她自一片草木中看去,少年的赤色衣袍乱了大半,被雨浸湿的乌发贴在苍白的脸上,殷红唇色宛若啼血,一片暮沉沉天色中,他倏地往这边看过来,瞳仁黑亮得惊人,好像就在盯着她,无声地质问。
容蓁冷眼旁观了一会,待那些宫人内侍已经开始绑人要投湖里的时候,她闭了眼站起身来。
“不看了,我们过去。”
“皇后娘娘到——”内侍尖细着嗓子喊了一声,不知等候多时的肩舆和皇后仪仗自水榭对面缓缓出现,不消一会就往中间水榭走来。
二皇子惊怔之后,立马冒雨出来跪地行礼,“儿臣见过母后。”
芯红打了伞扶着容蓁手从肩舆中缓步而出,已有皇后身边宫人入水榭打扫了一遍。
容蓁坐在铺好软垫的石凳上,看着眼前不过髫年的孩童,佯装不知问,“二皇子,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
“母后,儿臣,儿臣委屈!儿臣见萧世子在外淋雨,好心邀请他入榭跟我一同避雨。”
二皇子三下五除二跑到她跟前跪着,抬起脸来眼泪婆娑的。
“谁知道,谁知道他骂我不过小小皇子也敢跟他同处避雨,硬是要我滚出去,我不允,他便要入殿来扯我,我身边宫人内侍看不过去,赶紧拦他,都被他所伤,就连阿碧,阿碧也被他……”
二皇子哭得伤心,腕上小蛇便嘶嘶吐着信子爬到他手上,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。
“母后,你看看,儿臣的阿碧被他踢伤,内侍宫人也被他打伤,儿臣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这才人宫人们把他制住。”
他说得情真意切,而且宫人内侍们确实有些带着伤,几番言语下来,若不是容蓁真看见,她又知晓二皇子的脾气秉性,不然还当真觉得这番措辞真实可信。
容蓁像是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,望向那岸边淋雨的少年郎道,“萧世子,你有何说法?”
雨水像玉珠一样顺着少年精致白皙的脸庞往下淌,在下颌处凝成一滴水珠没入散开的衣襟,他声音冷冷如碎玉击冰,“公道自在人心,我做没做,相信皇后娘娘也知道。”
这话说的,又讽又捧。
容蓁暗暗挑眉,眼睛落到他那散开的衣襟处,不由得有些想笑。
“萧誉你什么意思!我说实话还成诬告你不成!”二皇子气急,怒起拍桌,险些忘了还有皇后在场。
容蓁轻飘飘看他一眼,他就立马把桌上那脏手印抹掉了,离桌远了两步,他身边的小内侍脸色不好,贴着耳朵说了一句,他顿时气得双目都要喷出火来,“好啊你!还敢明里暗里讽刺我不是人!”
“区区南疆蛮子!竟敢如此说话,欺负本皇子不重要,但今日不给你点教训,明日欺负到母后头上怎么办!”
容蓁瞧着他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,目光移至他肩头的小蛇。
小蛇察觉到目光攀至他肩头,没了方才行将就木的样子,随着二皇子叫骂一同吐着信子,仿佛在助阵。脑袋竖起一顿一顿的,嗖地一声,那小蛇如同离弦之箭,自二皇子肩头弹射了出去,不是朝向萧誉,而是直挺挺往容蓁方向飞来,张嘴便要咬。
“小心——”萧誉曈仁一紧,立马自水榭外奔来。
二皇子被此变故吓得双股一软,跌坐在原地,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兔起凫举之间,容蓁拽上芯红就往险险往旁一避,伸手拿过一旁的雨伞,直接往小蛇来的方向一撑。
咚地一声闷响,是硬物撞向伞面的声音。
萧誉来迟半步,讶然地看向容蓁,情急之下他竟忘记她身手敏捷有一身好本领的事实。
“有趣,真是条灵敏的蛇,”容蓁用伞尖挑起已经晕乎乎的小蛇,从怀里摸出一方丝帕,隔着帕子牢牢捏住它的七寸,柔柔笑道,“二皇子,不若把它给本宫,本宫正想喝个归茋蛇汤。”
“母后,母后把阿碧还给儿臣吧,”二皇子还惊魂未定,一听到炖汤脸都白了,忙跪地恳求了起来,“它,它兽性未脱,实属罪该万死,但请母后看在阿碧和儿臣相伴多年的份上,饶阿碧一命吧。”
容蓁把蛇用盏罩住,微笑道,“或许,这得看看,二皇子懂不懂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