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在前面,忽然停下脚步。
低着头踩着他踏过的路的容蓁没留神,额头撞在他逐渐宽厚的后背上,朱唇微启低低惊呼一声。她被迫止步,抬手揉了揉磕得有些疼的额头,皱起眉仰头,与转过身来的萧誉四目相对。
四周一片黑暗寂静,只有少年手中的灯笼发出一小团光亮照亮周围几步之遥。可他眼中,却像是有一片星河,正散发出蛊惑的光亮。
容蓁被他的眸光深深地吸引住,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袖口,躲避开他的视线。
“我……有些渴了。”说着她便绕过萧誉向前走去,脚步略有些急,像是逃离一般,哪里还有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。
萧誉立在原地片刻,唇角翘起个轻微的几乎看不到弧度。心中继续道:只有自身强大,才能护住想守护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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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明华殿时月已偏西。
醒来发现容蓁不见的芯红,瞧见她翻窗回到暖阁这才松了口气,担心道:“娘娘今晚出去,为何不唤醒奴婢?”
“瞧你睡得香,没忍心叫你。”她笑着答道。
芯红为她脱下身上的衣衫,发现她情绪上的变化,忍不住打趣道:“娘娘可是去见萧世子了?”
“嗯,半月未见,倒长高了不少。”她换上松暖的寝衣,眼底笑意未减轻声道。
“娘娘这话,倒像是萧世子还是个孩童一般。”芯红为她将寝衣系好,无奈地笑道。
容蓁望着镜中的自己,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,“芯红,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?”明明还是如花娇颜,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。
“娘娘这是什么话?”被问之人为她散下如瀑的青丝,透过镜中看着她,嘴稍不满地嘟起道。
她敛下眼睑没应声。
这座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,被天下不知多少人膜拜向往。可在这里呆久了,愈发觉得这金碧辉煌之下,掩藏着的是怎样腐朽破败的气息。
她进宫不过半年,倒像是已经活了半辈子似的。
若再加上前世,她的心似已至花甲之年。
想起今日那真正的青葱少年,她有些怅然。
初见之时,他如狼崽子一样凶狠,如寒潭一般清冷,虽周身戒备疏离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锋利与意气。
如今的他,浑身的锋芒几乎收尽,多了些磨炼出的圆融与内敛。
这一夜,她彻底失眠,怔怔的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。
而栖云殿中的一人也没有睡意,负手站在窗前,目色比夜色更深沉。
都说宫中地气养人,御花园那一片花林似是最好的证明,连花期都比之其他地方要长上好些。
但更使他心中挂念的,却是御花园中那所遇之人。
而想到方才那人面对他时,不似过往那般打趣他,反而冷漠相待,他心中就如同染了花粉一般被挠着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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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清晨。
萧誉借着二皇子的掩护,堂堂正正出了宫门,随后便将尾巴甩脱,径直去了南疆探子们建立的联络点。
“世子,上次您吩咐要查的楚燕前太子旧事,有些眉目了。”
望月楼茶楼的掌柜也是十多年前潜入南疆的暗探,此时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张密信。
“消息来源可靠么?”
萧誉于上座端坐,修长结实的双腿微分,一手扶于膝上,一手接过那张迷信问道。
“可靠。这是我们在宫里留下时间最长的一枚暗子,还是先皇时期的旧人,这些年为咱们南疆传递了不少消息。”那掌柜的恭声回话道。
在来京城前,南疆在京城的卧底名单自然是都交到了萧誉手中,可他却一次也没有动用。
好棋,一定要一击必杀才有存在的价值!
所以,萧誉即便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,也从未主动联络过。
他接过那封密信,快速阅览后,将那信揉入掌中只稍稍一震,那张纸很快便成了一堆细如尘埃的碎屑。他张开手心,任由纸屑飞扬飘落,眸光若有所思。
“近期无需联系,让他自己藏好,若是暴露……你晓得怎么做。”萧誉淡声吩咐过后,也无心去管还在酒楼里等他的二皇子,飞身上马便疾驰回了皇宫。
今日无风,日头又暖和,容蓁便叫人搬了几盆盆景,悉心修剪起来。
修剪的“咔嚓”声音不绝于耳,她也不觉得厌烦,直到额头微微出汗才停了手。一对鹞子落在她身旁,似是炫耀般将新捉的老鼠丢在她眼前。
“托你们的福,明华殿如今一只老鼠的影子都瞧不见,这个怕是从其他殿里搜的罢。”说完,她嘉奖般地抬手摸了摸那对鹞子。
“娘娘,府里送东西过来了。”芯红带着几个小宫女捧着东西走了过来,又隐晦的对着容蓁比了个手势。
“知道了,带人把东西送进库房,本宫晚些再去看。”
容蓁一边用帕子擦着额上的汗,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,起身朝芯红走去。
“娘娘,萧世子的信,好像还挺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