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一晃,已近年关。
明华殿内,容蓁一身素雅的杏黄色宫装,墨发高挽,斜插一支白玉簪。她斜倚在贵妃榻上,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手中的账册,清澈的眸子却掠过一丝冷然。
“娘娘,这是今年除夕宫宴的安排以及年礼单子,您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?”绿芜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,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。
她接过账册,随意翻看了几页,语气淡淡:“就按着这个办吧,不必再做改动。”
“是。”绿芜应声退下。
容蓁放下账册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,思绪却飘向了远方。
东宫的线索,她已经查到了一些,但还是远远不够。
楚绍对她的怀疑,并没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消散。
连着明华殿他也已许久未至,倒是遂了她的心愿,落得几日心底清闲。
而萧誉,自那日后院西偏殿一别后,虽然收到的书信、小玩意儿一日未断,但两人即便在同一座皇宫之中也再未相见。
听人回报,说是他日日忙于去各位交好的公子府中做客,去时还顺便送了些年货,几乎都在用了膳后才回宫。
又因着临近除夕,那授课的先生向楚绍告了假,故此学宫也就歇了课业,王公子弟们都卯足了劲儿打算年底好好玩耍一番。
容蓁想起自己过的上一个除夕,还是在前世。
也正是那日,宋冉琴给她送来鸩酒,还告诉她楚绍送去容府的“赐菜”是一道灭族圣旨。各家团聚,守岁迎新的日子,楚绍给送给容氏一族的“祝福”是灭顶之灾,哪怕是现下想起都觉得讽刺。
她阖上眼,恍然之间让她分不清如今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。
她忆起前世,楚绍命人封锁明华殿时,一双冰冷的凤眼看着她跪坐在地,脸上神情漠然,看着她仿佛看的是个陌生人一般,眼底没有温情,尽是厌恶之色。
她还记得,那日大雪纷飞,寒风凛冽。
那时兄长被人诬陷春闱泄题,锒铛入狱。不仅读书的学子,还有满京的子民皆在编着歌谣骂“容氏”。
“奸臣容氏,祸国殃民!”
“天理昭昭,报应不爽!”
她一身单衣,冰寒地冻,就那样跪在明华殿的前院中苦苦哀求楚绍彻查此事,还容家一个清白。
那人眼底却比当日的天还要寒意彻骨,他冷冷地看着她,正如看着一名罪犯的眼神道:“容平章身为主事却以权谋私,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,哪怕你们容氏先祖有从龙之功,如今朕为了朕的子民,也绝不会姑息!”
原来那时的他还记得容氏曾有从龙之功。只不过江山即定,他这个没有帝王胸怀与本领的人,能做的就只剩下过河拆桥的事。
她耳边悠然响起,他那毫无情绪波澜的话:“既然要平复百姓之怨,那么你即为‘容氏’人,亦为朕的皇后,就替你的兄长赎罪,也为朕的江山稳固,永居这明华殿中,无召不得出殿半步。”
那日的雪仿佛落入她的心中,冷得她生疼,直到殿门从外被关闭,她依然久久跪在那冰冷的地上……
忽然,她腿边感觉到有毛茸茸的触感暖暖的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她睁开眼才看见不知何时腿边躺了两只猫,正慵懒地互相舔着毛发。她静静地看着那只猫,时光恬静才让她找回了一点现实之感。
前段时日,楚绍一直压着哥哥江南盐税案之功不发,而前日终是赶在除夕之前下了封赏的旨意。
之前芯红所料不错,封赏的旨意中果不其然有另有主理明年开春会考一事。
如今二哥奉命驻守到漠北,无召连除夕都不能回京一家团聚。自己又在深宫之中,今年的春节府中怕是比之往年要萧条许多。
想到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,将手伸进猫儿的毛发中,一下一下地抚摸。片刻后,她从美人榻上起身,走到梳妆台前坐下。
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,眉目如画,唇红齿白,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却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冷静。
“娘娘,您怎么了?”芯红端着一盏热茶进来,见容蓁神色有异,关切地问道。
她接过茶盏,轻轻抿了一口,语气平静:“无事,只是想起父亲与两位兄长,心中有些思念罢了。”她顿了顿,将手里的茶盏放下,同芯红道:“再过几日就是除夕,你与绿芜带着宫里其他人将这明华殿里布置一番,一定要喜气洋洋的。”
别人想见她落魄,她偏不如别人的意,非得将这后宫冰冷的日子过得风风火火。
芯红得了吩咐没有多问,应了一声就抬步往殿外去,走到门口才回头道:“娘娘不亲自看看?”。
她笑着摆摆手,“有你与绿芜安排,本宫放心的很,倒是今日得了点闲,想去后院悄悄那群小崽子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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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书房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