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去唤夏至进来,咱们穿了衣服就去。”
“哎,大公子你先起来,我去喊夏至!”
一念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跑了出去,再回来时,胳膊上挎了只竹篮。身后还跟着一抬小肩舆,她叫人抬着谭宜去菜市场里买菜。
但他就跟一个不能见光的鬼公子一样,天一亮就迷瞪起来。他们出门时候尚早,晨曦昏暗。街边已经摆满小摊,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起初谭宜还能兴致勃勃地和一念讨论吃什么,那家萝卜白菜水灵,那些猪肉新鲜。等他们从街头溜达到街尾,他就已经不知道什么睡着了。
一念觉得这样日夜颠倒可不行,她年纪小,爱玩些小姑娘的玩意。闲时爱坐在门下,和夏至翻花绳,或是在院子里丢沙包跳房子玩。
谭宜就躺在屋檐下的竹椅看他们,像是慵懒的白猫,沐着温暖的日光打盹。
后来一念就拉着他一起玩,他身型纤长轻盈,生的长手长脚。跳起来就跟白鹤起舞优雅,风韵天成。只是身子不好,体力不行,跳两下就大喘气面红耳赤。
她就那样拉着他玩,鼓捣好吃的,好玩的。不叫他一个人闲着就打起瞌睡了,白日里消磨他的精力,夜里也便好睡些,早上天还没亮又风风火火的去早市。
开始他们还只是买些新鲜的果蔬青菜,再后来遇见铁匠铺子、瓷器店、杂货铺,一念就走不动道。
她说:“大公子,我们去买些厨具吧。锅啊....碗啊.....”
谭宜不解,“这些东西府里不是都有吗?怎还要买,你想要什么同二婶子说,她自会派人置办好送到敬院里来。”
一念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,跑到小摊上拿起一青一白两只盐罐,高高的举到他眼前。
“大公子觉得哪个好看一些。”
两只粗陶罐,绘着大红公鸡啄米图,画技粗劣但胜再颇有趣味。他认真的端详一番,偏喜青色,道:
“这只。”
一念便把白色的还给摊主,夏至去给了银子,她才把剩下一只揣在布兜里。一边往前边的铁匠铺走,一边道:
“大公子,您说的不假。确实我们想要什么,二夫人都会挑了最好的送过来的,可生活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经营有趣呢。从前我爹爹和娘亲,他们就很喜欢一起挑选置办家具器物。大到桌椅床柜,小到一个茶杯,桩桩件件都是他们对生活美好的憧憬。后来直到我爹爹离世,我阿娘看见那些东西仍觉得温暖。明明都是死物,却在那一刻有了温度和生命。大公子的衣食住行,一直都有老太太和二夫人无微不至的照料,您想过自己去料理生活吗?从选您喜欢的衣裳、茶杯、笔墨开始......”
没有,这些事从来没有。莫说这些小事府上有专人照料,无须得他操心,谭宜是个连自己身子性命都不关切了的人。
一念说的,他不知道只是花钱买些死物会有什么不同。
“那你高兴的话,你便买些,只管挑罢。”
“不是我买,是大公子买,我陪着您。”
她拉着他走进铁匠铺,举起一口大铁锅看的煞有其事,又摸摸满墙的菜刀、大马勺。
“大公子觉得怎么样?”
谭宜不懂得做饭,还是跟着一念一起上手颠了颠试手,看得认真。
“这菜刀有些重了,你力气小,不好用,换这把小巧些。还有这勺子,铁柄的不好会烫手,不好。”
待他们出来时,夏至已经手提了一口铁锅,一柄菜刀。谭宜的兴致也被调动了起来,还念叨着回去再给一念垒个矮灶。然后路过瓷器铺,她又看中一套豆绿釉碟碗,问他喜欢吗?
谭宜点头,小姑娘乐道:“那我们今晚就用这套盘子吃饭,看看大公子用自己喜欢的碗,会不会多吃两碗饭。从前我用了自己喜欢的碗筷,不自觉胃口就大开,能多吃几碗呢。”
是啊,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,怎么会不欢喜呢。
那天他们买了很多,将院子小厨房里锅碗瓢盆都换了一遭。一念和夏至忙里忙外,把从前灰扑扑的小房子,装扮成他们喜欢的模样。
但这天谭宜并没有用那只豆绿釉碗吃上晚膳,看着一念认真的模样。他想到了院子里白鹤,忽然走到窗边,伸手拍了拍摆盐罐的小姑娘。
“苏一念,你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你来敬院吗?”
一念一愣。
因为他脾气不好难以伺候,作践自己的身子,不肯吃饭服药,老太太才让她来照顾他的吃食的。
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,挑嘴,反而好养活得很,给什么吃什么从不挑,只是食得少罢。
“老太太想要叫我把你收进房里来,你知道吗?”
什......什么意思?
收进房,是通房丫头的意思吗?
一念一下失手摔了盐罐,惊愕的看着谭宜。只转眼间眸中便蒙上了水气,谭宜那么一说,她瞬间就想明白了。
“你......你们骗我!!”
原来他们还是想要她给他冲喜,只不过是温水煮青蛙,叫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