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人抬手,鼓声又起。
薛雪凝面不改色搭箭挽弓。
可惜第二箭也未中,刚撞上箭靶又掉在了地上。
第三箭时,他一言不发,手指整个被弓弦拉得泛白,这一箭眼看着比先前两箭都要强劲,却不想中途拐了个弯,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。
竟是三箭皆空。
太子笑着宽慰道:“三郎,射礼在礼不在射,莫要把结果放在心上。”
恒王脸色忽然有些阴冷,对一旁宫人道:“去把箭都收好,宫宴可开了?”
“回殿下的话,已经开了。”
“嗯,告诉父皇,我和太子殿下即刻前去。”
不料,忽然远处马厩里传出一声尖声嘶吼。
一匹雪白骏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围栏,四只蹄子激烈亢奋地奔跑起来,猎猎生风,十分漂亮。
只是刚没跑几步,鲜血就洇湿了白皮毛,马儿前腿竟然猛地跪倒下去,崴在地上抽搐不已,一动也不动了。
有眼尖的立即喊了起来。
“天呐,仿佛是太子殿下的爱马!”
又有人道:“快看,那马脖子上还插着一根箭!”
众人议论纷纷,太子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前去探查的宫人匆匆赶回来禀告:“殿、殿下……昭雪它已经没气了。”
人群中一阵骚动。
“此马产自西域,通体煞白如雪能日行千里,别名照夜玉狮子。西域三十六小国数十年只上贡了这么一匹,可谓天下无双。今天竟叫这薛家三郎给一箭射死了,真是暴殄天物。”
“薛邵!”
如此这样连名带姓地唤,太子显然已经动怒。
薛雪凝一声不吭跪了下去:“请殿下责罚。”
恒王好言劝和道:“太子哥哥莫要动气,薛三郎身有弱症,今日三番射已是勉强,何必过于严责?不过是只畜生,若二哥当真心里难受,弟弟府上的那些好马愿尽数送到东宫供二哥挑选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皆凝神屏气不敢说话。
一个是东宫太子,一个是太傅之子。
前者身份自不必说。
后者的父亲薛太傅乃三朝元老,当朝帝师,府中门生无数,一向德高望重。便是薛邵今天真犯了错,只要皇帝没点头,别人也不敢擅自惩处他。
太子肃着脸一言不发,盯着恒王看了片刻。
忽然一笑:“哪里的话,四弟说得对,不过是个畜生罢了。既然宫宴开了,我们便快些去吧。天下做哥哥的哪有白拿弟弟东西的道理,我宫中良驹甚多,若四弟喜欢倒可以随意挑些。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远了,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缓和了许多。
其他人脸上也渐渐露出笑脸跟了上去。
眼看众人走远,萧梓逸这才在后面扶起薛雪凝,低声道:“雪凝,我今日差点被你吓破了胆,怎么连昭雪你也敢射?你可知这是陛下去年赐给太子围猎之礼,殿下一直爱若珍宝。”
薛雪凝面色不显,声音却稍显松弛:“若不如此,今日真去东宫受了赏赐,陛下可会容我?恒王殿下可会容我?你今后又该如何待我?”
萧梓逸抿唇不答,萧贵妃是他的亲姑母,他站在哪一方自然毋庸置疑。
只是……薛雪凝说得不错。
圣心难测,薛家作为中立一派,与两位殿下素无往来,若是今日与太子亲近,难免被揣测其用心。
萧梓逸低声道:“雪凝,你我自小一同长大,情谊自然胜过旁人,今日我不妨说几句推心置腹之言。陛下圣体抱恙已久,朝中早已暗暗分成两党,薛太傅府中门徒甚多,如今你也羽翼渐丰要走上仕途,都说单丝不成线,独木不成林,你……究竟是怎么想?”
薛雪凝道:“国兴臣辅,国衰臣亡,天下仕途莫过于‘忠君’二字。梓逸既为我同窗,怎会不明白我的心志?”
这话已然挑明,太子也好,恒王也罢,皇位一日没有易主,他薛雪凝忠的就是当今圣上。
萧梓逸认真瞧他神情,不禁展眉一笑:“纯臣二字何其艰难,旁人我定是一句不信,当是推诿。可若是你,我只觉是肺腑之言,当年你那本誉满京都的《素书》,我可是倒背如流。”
薛雪凝亦笑:“果真?儿时拙作,难为你还记着。”
虽说他们本是挚友,但自从两人年岁渐长,心思各有不同。像今日这样披心相付的一番交谈,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,两人不禁相视一笑。
秦观不声不响跟在薛雪凝身后,心道薛雪凝如此看重仕途,情爱与他竟似乎不是第一要事,是该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再行事,还是现在就废了他的功名指望?
他静静看着薛雪凝那张清隽俊秀的侧颜,几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又转,最后却都罢了。
算了,不急于一时,若是情况有变,再动手也不迟。
只是没想到薛雪凝第三箭竟能射进箭靶十几米外的马厩,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贵公子,究竟是怎么一箭将那昭雪射死的?
秦观忍不住弯了弯眼睛,看来薛雪凝远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