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书柏笑道:“自然益处多多。寒食散辅热酒服食后,不仅治肺寒咳喘,安神温肺,还可滋养容颜,壮阳补肾,使人精神焕发,可谓大补!”
杨书柏等了这许久,早已心中难耐,连连命人叫屋内卧榻换成白玉寒床。还没得众人离席,又自行先去隔壁房间换了一身宽袖薄衫。
萧梓逸笑着起身,唤薛雪凝一同前去:“你不曾食过,所以不知。这寒食散一吃下去,五脏生热,肌肤敏感,必得冷衣,不然怕是浑身燥热难受。我一早差人备下了衣物,现在便带你去换上。”
薛雪凝一向体寒畏冷,虽有些意动,到底还是存了几分谨慎:“我这几日虽比从前好了许多,却不敢擅自用药,今夜你们尽性便是。”
萧梓逸劝道:“傻话,正是知道你身有弱症,我这才特意寻了来,难道你以为我单单是哄他们高兴?还不是记挂你总是手脚冰凉,久病不愈。若服了这寒食散身体大好,将来处处都要强些,来年春天说不定就能同我们一起去山中围猎了。”
“梓逸之心,千金难求。”
薛雪凝颇为动容,笑容亦带了几分暖色,仍婉辞道:“只我从小吃药都不见起色,身子早已病惯了,难以补养。寒食散如此神效,旁人用必然受益,可用在我身上怕是会物极必反,一不小心就成了虎狼之药。”
这话也不错,久病之人虚不受补,别再好心办了错事。
萧梓逸略一沉吟,便不再勉强:“雪凝,你也过分小心了些。不过若真的叫你病情加重,岂非成了我的过失?罢了罢了,这寒食散不用也罢。”
薛雪凝道:“如此,你们便先去更衣吧,我随意走走,待会就回来。”
萧梓逸仍不放心:“虽是处暑,这几日下雨,夜里还是凉,你莫要走得太远。”
“放心,我知道分寸。”
眼见萧梓逸随小厮走远,薛雪凝也松了神,微微垂眸转身走向院外,只剩下庆宝默默跟在一旁。
他仍有些薄醉,声音透着一丝懒洋洋的倦意:“现在是什么时辰?”
庆宝道:“已经过了三更天了。公子出门时奴才就着人看着后门,回去定无人知晓。”
薛雪凝“嗯”了一声,踱步向廊中走去。
廊侧水池中荷花开得甚少,多得是含苞待放的,有种欲说还休的少女之感。风起时,淡淡荷花香沁人心脾,透着点点水寒,让人连倦意都疏散了许多。
薛雪凝记得来时,穿过好几扇紫竹门。
如今门都虚掩着,只剩下宝石珠子串成的门帘在廊下暗影轻晃,淅淅飒飒,似风铃般,碰撞出轻微弱的声响。
原本远离了丝竹之声,周围极其安静。忽而一丝微弱的哭声入了耳朵,随后便钻得越来越深,好像要哭到人心里去了。
他顺着低泣声望去,半掩着的门后跪着一个少年,乍一看那纤细的身段,竟然有些像秦观。
这般轻衣薄衫,三更半夜跪在此处的,不是小厮,必是伶人。
薛雪凝醉意全消,缓缓向前走去。
不想少年抬起头,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。
鼻尖不够小巧,眼睛也不算漂亮,黑黑瘦瘦的,连年纪都似乎小些,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。偏偏那仰起脖子看过来的神态,那一抬头,忍着痛含着泪的风流气韵,能瞧出七八分秦观的影子来。
仅是这一点点的相像,便叫薛雪凝看得一怔,心陡然狂跳。
二人透过门隙,两两对视,未执一言。
陌生少年眼睛黑亮,仰头盯着他瞧,像是吃了一惊,两根眉毛都痛得皱在了一起。
廊上的鎏金玉臂龙头吊灯随风轻轻摇晃,淡黄色的光晕旋转在少年身上,在那双白莹莹的胳膊上荡来荡去,勾得人心痒痒。
这时薛雪凝才看见对方渗着血的小臂和手背上难掩的鞭痕,原本波澜不惊的心,竟生起一种酸涩的哀惜,两条腿也重得仿佛生了根。
「倘若世上真有秦观其人,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也就罢了。要是生于勾栏之中,这样受人欺辱责罚,还不知叫他怎样痛心肠断!」
然而只稍一动念头,薛雪凝胸中便有些沉郁难散,直到听庆宝唤了一声“公子,该回去了”,他才转过神来,应了一声。
两人转身离开,很快连身后哭声也渐渐听不清了。
耳边只剩下妇人模糊的叱骂。
“辛苦教导你到如今,还如此不中用,处处得罪贵人。如此甚好!看来我也不必对你留情。”
“既然清倌的路子你不愿意走,便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手段,只怕以后,你这身子没了男人也不行了!”
终是不忍。
薛雪凝低语渐渐隐入风中。
“去赎了那孩子,找个书院供他读书识字,将来若能考取功名,也是一番造化。”
庆宝道:“是,小的这就去办。”